凉透了的早餐

大年初四，小城的清晨寒风刺骨。在河南省洛阳市偃师区人民法院，40余名执行干警分乘13辆警车鱼贯而出。“大过年的，法院咋还这么多人，不放假啊？”早起晨练的大爷好奇地往法院里张望。

在执行局工作多年，已是执行局局长的周建辉早就记不清这是第几个节假日执行行动了。在偃师区法院，凌晨执行、夜间执行、假日执行已成常态。恰逢疫情后春节返乡潮，院长李丽君觉得要抓住时机，“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三大家都串亲戚拜年，和和美美的，我们也不想破坏老百姓的节日气氛呐，可咱这边‘破五’一过好多人就开始返程了，所以集中执行定在大年初四最合适”。考虑到很多非偃师籍干警两三年没回家了，此次执行行动没让他们参加，“过年嘛，让外地干警也能回家团圆团圆”。

车一路驶去，高楼大厦被渐渐甩在身后，窗外视野开阔起来。山寒水瘦，麦田连绵，冬日北方农村辽阔而悠远。

车里，大家埋着头，仔细翻看一沓沓卷宗材料，仅有的说话声也是交流案情和核对信息。至于窗外的风景，干警们无心流连。

“科峰，董强（化名）家就在这块，你开车留意着。”法警赵科峰瞄了一眼周建辉手机里申请执行人提供的被执行人房屋外观照片，车麻利地在乡村小路上左兜右拐。原来，董强欠朋友七千多元迟迟未还，法院判决后，董强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直接“失联”了。

到了董强家，干警们询问一番才发现，春节执行还是扑空了，董强并未回家过年。

“用您的手机给董强打个电话吧，我们打他不接。我们跟他说说情况。”周建辉告诉董强父母。

“嘟嘟嘟……”老两口笨拙地使用着智能手机，电话那头依然无人接听。

“大爷大妈，董强如果回电话了，麻烦你们帮忙转达。他还年轻，没必要因为这点钱被限制高消费，记上失信名单……”

“你们别跟我说这些！这跟我们无关！”一听要对儿子采取措施，大爷来气了。

“你们别着急，我们跑这一趟也是为你们解决问题的。大家都打过工，挣钱不容易，大过年的还不给人家还钱，这事儿不地道。”周建辉最爱对被执行人说的话就是“我们也是为你们解决问题的”，在他的工作微信里，他写道：“大家相互支持，推崇正能量。”

“科峰，你多追着这个案子，还得再想想别的办法，不能再拖了。”走出小院，周建辉在卷宗上粘的便利贴上记下老两口的电话，方便后续跟进。在偃师区法院执行局，几乎每个在执卷宗上都有这样一张小小的便利贴，简单几个关键词、一串串号码，记录着执行的足迹。

走出董强家，车子继续朝下一个目的地驶去。农村地广人稀，人口居住相对分散，岔路多，可一路上，车里的导航系统却始终没开。“我们搞执行的，沟通很重要，实地调查也很重要。跑了十几年，村里的路门儿清，根本不用导航。”像周建辉这样的“老”执行干警，早就把自己锻炼成了“活地图”，而新入法院的年轻一代还是觉得信息技术最靠谱。

行经矿区附近，车子颠簸得厉害。赵科峰安慰众人：“前年‘7·20’河南暴雨，有个村子被淹，村民都搬走了。我们不知道，还开车去执行。路上全是碎石子，车轮子都打滑，那才真吓人。”现在想起来，他还是后怕。

到了赵环（化名）家的村口，周建辉早早地让赵科峰停了车。“车停远点，别让他家里看到，穿警服的也别下来了。”在村里走了两里地，周建辉摸到了赵环家，这次没扑空。

赵环家所在的村子黄杨产业发达，但黄杨苗买卖也带来了不少纠纷。

赵环一听是执行干警，直接铺盖一卷：“反正我没钱，不就是进去住半个月嘛，我跟你们走就是了。他卖给我的树苗都是坏的，成活率就20%，还让我给他钱？”

“树苗长不好，到底是树苗本身有问题，还是天气差，还是咱们没养好，或是病虫害，到底什么原因咱得在庭上用证据说话。”

“对判决不满意，可以上诉，但既然没上诉，就要履行法律义务。”

“你看你住的挺好，有车有房，我们并不是没有别的执行措施，只是想让你主动执行。”

执行干警你一言我一语，但赵环依旧态度强硬，随即被执行干警强制拘传，车拐个弯出了村。

“农村执行不容易，跑得远，耗时多，执行数据却未必好看。”周建辉坦言。对于他们而言，无论大案小案，都关系着公平正义，农村多是小标的额案件，但也要一“执”到底。而偃师区下辖4个街道、9个镇，这也就意味着，奔波在路上的日子早就是他们的工作常态。

临近中午，执行工作群里各条路线捷报频传，共拘传被执行人16人，执行完毕结案7件，和解结案7件，司法拘留2人，执行到位金额约24.56万元。

跑了一上午，大家终于能歇一会儿喘口气。赵科峰打了个哈欠，干警们用作早餐的包子还整整齐齐放在他的驾驶座旁边，一摸，早就凉透了。（记者 王贺）

采访手记

初心一如来时路 跋山涉水再启程

春节，是幸福的日子，也是团圆的日子。

在万家灯火安享团圆之际，却有这样一群人：当朝阳还没覆盖大地，他们已在路上；当晚风吹过千家万户，他们尚未返程。他们一直在路上，找人、冻结、查封、扣划……

今年春节，记者跟随河南省洛阳市偃师区人民法院执行干警，深入农村执行一线，看到了他们工作背后的酸甜苦辣咸。

农村地区执行比较复杂。一是村民法律素养相对较低，对抗情绪大；二是农村地广人稀，外出务工人员多，被执行人难找难寻；三是农村执行财产难查处、难变现；四是诸如限高等惩戒性措施对部分被执行人没有威慑力。

在此背景下，在农村地区开展执行工作，更需要有一颗强大且宽容、柔软且坚硬的心脏，在面对威胁和拒执行为时能化身“钢铁战士”，在面对不解、埋怨和指责时能化为“绕指柔情”。同时，执行法官更需要接地气，要能够把法言法语融入社情乡俗里，把法理、公理、事理和道理融入执行沟通中，让老百姓听得明、弄得懂、理得清。

万家灯火，总有人守护正义之光。致敬日夜奋战在执行一线的法院干警们！